“現在每天都有機器人企業成立。”在接受《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時,武漢奮進智能機器有限公司總經理徐擊水感慨道,近年工業4.0概念掀起的工業機器人熱潮,鼓動國內投資扎堆進入工業機器人產業,投資規模連年翻番。 目前,相關部門負責人和業內專家最為擔憂的情況是,這種一哄而上的局面如果不能理性引導,有可能引發悲劇:地方政府政策性補貼傾力扶持,企業紛紛涌入產業低端,推動產能嚴重過剩,缺乏核心技術遭遇國際大規模反傾銷,企業倒閉破產損失慘重…… “現在央企、國企、軍工、民企都在布局工業機器人產業。”賽迪工業和信息化研究院裝備工業研究所所長左世全告訴本刊記者,目前中國工業機器人產業總體可概括為“市場需求激增,自主投資火熱,產品低端鎖定”,并且已經存在低端產能過剩的隱憂,“目前的情形,與當年的光伏產業實在太相似了,但工業機器人產業決不能重蹈覆轍了。” “補貼”出來的低端產能 “根據地方主要工業機器人園區的規劃規模目標計算,不出幾年,工業機器人的產出將可能超過市場需求。”采訪中,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專家委員會名譽主任朱森第為《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分析說。 據本刊記者了解到,目前國內已建和在建的工業機器人相關產業園區約40家,平均每個省級行政單位擁有一家以上。而投產工業機器人企業,早在去年9月份就已達420家左右。有業內人士預計,到今年底,中國工業機器人企業可能將達到800~1000家。 業內人士此前調研發現,從東北工業重鎮沈陽,到中原古都洛陽,再到制造業基地東莞,再到長沙、青島、哈爾濱、重慶……面對工業機器人產業的廣闊前景,以及企業“機器換人”的迫切需求,至少有36個城市已將工業機器人作為當地重點發展產業,予以扶持。 其中,重慶兩江新區、武漢和廣州三地都將2020年的工業機器人年產能規劃為10萬臺,三者相加便是30萬臺年產能。然而,以年均35%的增速計算,到2020年,中國工業機器人的整體(包含自主、合資、進口)年銷售量也不過才25萬臺左右。 “這說明已經存在工業機器人產能過剩的隱憂。”左世全提醒,由于目前國產工業機器人以價格相對低廉的搬運和上下料機器人為主,高端尚未打破國際巨頭的壟斷,“因此,過剩主要集中在低端。” “大量的資本、人才資源繼續投放在低端產能,進行重復建設,一方面將阻礙高端發展,甚至使得對下一代機器人的部署投入不足,導致形成代際差距;另一方面低端產能過剩將變得不可逆轉,企業間將開展殘酷價格戰。”他評價到。 對于這一點,在市場打拼多年的徐擊水更有體會。“現在做機器人本體的企業賺錢的沒幾家,基本都在虧損。”他告訴本刊記者,盡管如今工業機器人企業很多,但多是近年成立的中小企業,“基本都是在小批量生產,成本非常高。” “目前德國庫卡的年產量達2萬臺,而國內大型企業的年產也只有幾千臺,小企業只有數百、幾十臺。”朱森第對比分析指出,企業生產必須要達到一定的生產規模,“當前大量工業機器人企業體量小,無法上規模,很多處于虧損狀態。”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各地的機器人企業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呢?“有的企業初衷就不是真心想搞機器人。”在徐擊水看來,由于許多地方政府對工業機器人產業熱情高,大力扶持當地工業機器人產業,所以,“機器人不賺錢還是有企業開始做,有的是看到了市場前景,而有的就是沖著政府政策、補貼來的。” 他舉例說,業內有家企業,從日本購回一臺工業機器人,通過改裝后參加國內展覽,因此獲得當地政府幾十萬元補貼,“除去成本,還能白賺幾萬塊錢。” 此外,某國內工業機器人企業負責人告訴本刊記者,有的企業甚至組裝機械臂都能拿到當地政府的工業機器人補貼,“還有國內企業與我們商議,通過購買我們的機器人運回它們工廠組裝,但不能貼我們的牌,搞成自己做的樣子,這樣就可以在政府那里搞到錢。” “地方政府通過補貼的方式來培育工業機器人市場和產業無可非議,但一定要掌握好度。防止出現像此前光伏、風電的過度補貼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朱森第認為,政府投入的引導資金不能成為推動產業發展的主要資金來源。 “其實,這說明部分地方政府對工業機器人產業的扶持帶有盲目性,認識不到位,依然是采取傳統的招商引資、財政扶持,甘當企業‘奶媽’的老路子。”面對本刊記者,相關部門負責人對此痛心疾首。 關鍵技術倍受“剪羊毛”之痛 伴隨國內企業對工業機器人產業的熱情高漲,國產工業機器人的市場份額也在快速攀升,僅僅三年時間,就由2012年的8.7%增長至2014年的28.6%。然而,在業內人士看來,國外巨頭對中國工業機器人市場的壟斷局面并沒有出現根本扭轉。 “國產工業機器人成本偏高,不僅源于規模偏小,更源于高昂的關鍵零部件價格。”左世全告訴《瞭望》新聞周刊記者,減速機、伺服電機、控制器等工業機器人核心零部件基本依賴進口,其進口價格明顯高于國外同類產品,占國產工業機器人整機價格的70%左右,成為產業發展的痛點之一。 “同樣的減速器產品,賣給日本、歐洲大型企業價格在2萬元左右,賣給我們曾一度要9萬多。”身處市場一線的徐擊水體會更加深切。 “當國內不具備自主生產能力時,進口國外產品價格普遍比正常價格超出兩倍以上,甚者可達十倍。”相關部門負責人提醒,這是包括工業機器人在內的諸多產業面臨的共同處境。 不過,近年來國產減速器等關鍵零部件已經出現,已經帶動進口價格的下降。據徐擊水介紹,其中“減速器的降幅在30%~40%左右,此前9萬多的減速器現在大約5萬~6萬就可以買到。” 盡管如此,他認為,零部件進口價格的下降并未使國內工業機器人企業感到輕松,因為“整機的進口價格下降幅度比零部件還要大”。“有一款焊接機器人,此前價格一度在30萬元以上,如今十幾萬就可以買到。” 在徐擊水的理解中,鑒于國內產品起步晚,生產成本明顯偏高,品牌號召力和質量都不及國外同類產品,國外企業的意圖顯然就是要“封殺”國內正在開始成長的同類產品。 “當國外工業機器人在中國大幅降價時,大都已通過此前多年的高昂售價收回成本并盈利豐厚。”朱森第認為,這些國外企業成熟產能的降價給國內企業當下造成壓力,而成熟產能的盈利可能作為研發新的、下一代工業機器人產品的資金來源之一,國外企業因此進一步占有未來發展的先機。 “超高價將工業機器人零部件、整機賣給中國無疑就已經是一次‘剪羊毛’。”相關部門負責人則擔心,待到中國工業機器人產業實現絕大部分關鍵技術和零部件自主后,未來是否會遭受第二次被“剪羊毛”? “此前,中國在光伏產業也曾投入巨量資金,當絕大部分技術、產品實現自主,并形成巨大產能開始對外輸出時,國外通過反傾銷等多種手段大幅壓價,從而使光伏產業遭受第二次被‘剪羊毛’。”該負責人告訴本刊記者,從前期宣傳、鼓動發展光伏產業到完成第二次“剪羊毛”,某國歷時七年做局中國光伏產業,教訓異常深刻。 中國工業“阿喀琉斯之踵” “應該看到,同種類型的工業機器人,國內產品的工作節奏和精準度都仍遜于國外產品。”左世全講到,即使從國外買回核心零部件,我們做出來的產品很多時候依然不及國外一流產品。 “以光伏為例,我國投入了大量資源,取得了絕大部分核心技術,但是現在部分產品仍然和國外存在一些差距。”究其原因,左世全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共性技術層面的差距,直接影響了產品的可靠性和穩定性,而這“不僅是工業機器人,而是中國工業的整體現狀”。 所謂共性技術,是指在很多領域內已經或未來可能被廣泛采用,其研發成果可共享并對一個產業或多個產業及企業產生深刻影響的一類技術。 在朱森第看來,共性技術不僅影響一個產業的當前發展,還與下一代技術的開發應用關系密切,“國外由于在共性技術上的積累更豐厚,因此在原有技術上開發新技術也會難度相對更小。”這在工業機器人產業表現尤為明顯。 正是注意到共性技術對于中國工業由大到強的深遠影響,此前發布的《中國制造2025》已經有意部署對共性技術的突破。例如,國家制造業創新中心建設工程的內容之一就是,重點開展行業和跨行業領域的基礎和共性關鍵技術研發、成果產業化、人才培訓等工作。具體到機器人產業,已經完成初稿并有望在年底前公布的《機器人產業“十三五”發展規劃》也明確注意到機器人產業中的共性技術差距問題。 “規劃是主要針對未來五年,展望到2025年,對機器人產業存在的關鍵共性技術差距、關鍵零部件過度依賴國外、投資過熱無序、產業標準完善、產業保障措施建立等問題都有所涉及。”參與規劃的多位專家最后告訴《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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